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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时,群芳竞秀,令人心驰神往。
百花争艳,各有不同。若论同一种花色,形成壮美之大地景观,油菜花可跻身前列。国内的油菜花田很多,云南罗平、江苏兴华、江西婺源、浙江德清、陕西关中、重庆潼南等都是好去处。而青海门源、新疆昭苏的油菜花期要等到七八月份。综合考量,那年清明,我去了不远不近的婺源。
《天上人间》陈复礼1987年摄于婺源江岭
记得1980年代末,我看到过香港著名摄影家陈复礼的一幅风光摄影作品《天上人间》,便是拍摄于婺源江岭的油菜花海。其构图精美,景深旷远,远眺峰峦叠翠,烟岚云岫;近观梯田层叠,一派金黄。几十年后,我循着大师足迹,找到他当年拍摄这张片子的大致位置和角度,但我怎么也拍不出他镜头里的美,无疑是东施效颦。
婺源的油菜花,绝非江岭一地。篁岭、李坑、黄村和思溪延都是一片又一片的油菜花田,金黄泼洒天地间。在思溪延,花田伴着溪水,水多长,花多远,不见尽头。李坑、黄村的油菜花更是可人,田间地头,房前屋后,左邻右舍,尽是花开蜂舞。湿润的空气里,飘来淡淡甜香的油菜花的芬芳。如宋人杨万里《宿新市徐公店》吟诵的那般:“篱落疏疏一径深,树头新绿未成阴。儿童急走追黄蝶,飞入菜花无处寻。”
如今隶属于上饶的婺源,原是老徽州的重要组成部分,是座千年古县。早在唐开元二十八年(740),始设婺源县,隶属歙州府。北宋宣和三年(1121),歙州府改成徽州府,辖歙县、休宁、祁门、黟县、绩溪和婺源等县,即所谓“一府六县”。晚清《皇朝直省府厅州县歌括》中记载道:“徽州府在省极南,所辖六县歙为首,休宁祁门婺源角,绩溪府北黟西守。”这一格局直到1930年代才有了改变。
位于皖南的徽州地灵人杰,英才辈出,胡适便是其中代表。唐德刚译注的《胡适口述自传》中,甫一开篇,胡适便自报家名:“我是安徽徽州人┉┉我家世居的绩溪县,便是徽州府里最北的一县。从我县向南去便是歙县和休宁县,向西便是黟县和祁门县,祁门之南便是婺源县。婺源是朱子的家乡,朱熹原来是在福建出生的,但是婺源却是他的祖籍。”
1956年冬,胡适曾亲笔手绘了徽州示意图。他还提到了民国时期婺源划归江西的情形和“婺源返皖”,并亲自为这一行动站台。1945年后,他多次题写“努力做徽骆驼”,使骆驼成为吃苦耐劳、忍辱负重的徽州人的象征与代名词。
诚然,古徽州是我国“耕读传家”“诗书继世”的典型区域,“徽商”的形成与发展,更成为中国商业史上颇具标志意义的文化符号,即胡适所谓“无徽不成镇”。婺源的古村格局、乡土建筑、民间习俗、饮食文化、戏曲曲艺、方言俚语等都与古徽州其他各县一脉相承,彰显着徽州专属的文化基因。
与老徽州一样,婺源多山,河川穿行,山水相依,即所谓:“七山一水一分田”。在秀美的山水格局中,至今保存着为数众多的古建筑,大多都是徽派建筑样貌。村村寨寨,随处可见青石板小巷,飞檐翘角花格窗,门楣上的彩色壁画,马头墙上探出的藤蔓,砖缝里悄然生长的青苔┉┉这一切,共同晕染着古徽州特有的水墨丹青。
与中国大部分乡村一样,村子里见到的大多是留守老人及少量孩童,人们依然日复一日地过着寻常的日子。老屋檐下,老人倚着竹椅,细数经年,池塘边上,妇人捣衣,搅碎一池云影。古老的宗祠里香火缭绕着先祖牌位,幽暗的青石巷,诉说着徽商远行的传奇,灶台铁锅里飘出柴火蒸腾的糯米香。
在这里,诗意不是文人笔下的华丽辞藻,而是人间本来的生活底色。老村、老街、老树、老院、老房、老物、老人┉┉都是那么老迈。只等油菜花开之时,这里的世界再次洋溢出青春的气息,沉郁的灰白色基调中,弥漫着亮眼的金黄。
早在1979年,中国台湾民谣歌手包圣美发行了一张专辑《包圣美之歌》,其中的主打歌《兰花草》很快在港台地区传唱开来。1980年代初,王洁实的翻唱版本在内地引起不小的反响。当时我们很多人还都不知,这首陈贤德、张弼作曲的歌,词作改编自胡适1921年写的白话诗《希望》。诗中以兰花草为意象,写出了一个未尝心愿,但在淡淡忧伤之后,表达了对美好愿望的执着追求与向往。
胡适是否写过他家乡的油菜花,我不得而知。或许,这一片又一片的金色芳菲,藏于他心底,留在他梦里。